五日后,所有人徒劳而返。护城河上下站满了人,被打捞出来的东西堆积在一旁。
薛昆痛心疾首地看着一切,这条孕育鼎天的母亲河,竟吞噬了一条最重要的命。
他悲痛万分,强压下激烈的伤心,终于听守卫说:“薛大人……找不到了。”
都快十天了,还是一无所获,除了些浮木能捞上来,就是河底的砂石。
最好的救生时间已经过了。
薛昆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只是病了一场,天下就变了。
#_#“薛郎。”小乔扯扯他的袖子,“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处理。”
他们不能倒下,不能伤心。
薛昆颤颤巍巍的转头:“原来大厦将倾,是这种感觉。小乔,我现在想一头扎进去。”
次日,所有黑骑死气沉沉的回城,被捞出来的所有东西分批放好,肉块按照崔梦溪的吩咐焚烧,深土掩埋,避免病疫。
至于那些别的物品,全部尘封在大箱内。
宫里的青竹已经植根在此,比她上次见到的还要翠劲。心里空荡荡的,看什么都觉得无趣得很。
“娘娘。”宫女带着薛昆等人进来,崔梦溪正坐在案前,面无表情。
越平静,内心的波澜越壮阔。
“齐叔,薛大人,坐吧。”以及其他几位老臣。
众人四目相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齐豫先打破平静,斟酌良久道:“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初平反时,陛下说过,您不是一般女子,鼎天也不怕由一位女相来带领。”
言下之意,要她接替纪青夜的位置。
“丞相说的没错。邻国虎视眈眈,虽然表面和平,但私下巴不得鼎天大乱,好趁机夺取我们的土地和资源,不可不防。”
“陛下身亡的消息还在封锁中,只是这种大事,恐怕是瞒不住的……”
崔梦溪抿了口茶,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刚死,你们就要我去坐那个位置?我不愿意。”
她声音清冷,魂不附体,只有肉体还活着。
齐豫不是没想到这点,只是其他老臣说的对,内忧外患,现在没人坐镇,容易出乱子。
“娘娘三思,现在情况特殊,微臣们也是迫不得已!”众人忽然齐齐跪在她面前,额头抵着地板不肯起来。
崔梦溪冷冷地看着,没有一丝动容,继续喝茶,压下心中的悲伤。
她怕她忍不住。
“自古男人持政,女人治家。此事传出去,邻国笑话鼎天举国无男儿。到时候,这个罪你们担得起吗?”她内心还是坚信纪青夜活着。
众人悲鸣:“娘娘!”
她拂袖起身,略过众人,“不用说了,派人继续找。至于现在的所有烂摊子,我都会接手。那个位置除了他,没人能坐。”
齐豫沉沉叹了口气,也是个折中的法子。
老臣们拍袖起身,皆是一脸苦相。
那个位置多少人想坐,却没资格做,没权利坐!举国无男儿,多讽刺的一句话!
“就按娘娘所说的做吧。陛下的事,全力封锁。”
“再不行的话,恐怕只有以死相逼的份了。”
薛昆:“……娘娘不吃这一套。乔妹,你跟娘娘最亲近,这两日,多去陪她吧。”
城楼上,崔梦溪倚靠着看,摇摇欲坠的,让人看了都害怕。
她像只离群之鸟,又像被放逐在外的一缕孤魂。思绪弥散在远方,能从这眺望到护城河。
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柔软的手。
“娘娘,在看什么?”
崔梦溪笑了下,“雪。”
小乔同她一起站着,“我以为你在看夕阳。”
“夕阳近黄昏,总有分离伤感之意,我不大喜欢。”她话里无限悲凉。
纪青夜若死了,是鼎天巨大的损失,可是也轮不到她当最伤心的人。
因为帝王之尊往往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他是一个国家的财富,代表着他此生的信仰、知识、经验……所有东西。
可现在,找不到他了。
崔梦溪转了头,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
小乔最是了解她,知道她伤心时只会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从来不会外露给别人看。拍着她的肩膀,小乔枕在她肩膀上。
“我最近新学了许多糕点做法,我们一起去后厨做好不好?你上次不是说想学吗,我精进很多,大概有资格教娘娘了!”
崔梦溪摇摇头,看着飘飞的锦旗,“我以前总是很嫌弃纪青夜做的面,要么太齁,要么烧焦,现在倒是很想念那个味道。”
小乔破涕为笑:“我们去揉面条也行,阳春面,我最拿手了!”
她看着小乔,笑得苦涩:“我什么都不想干。”
小乔的笑容渐渐消失下去,从后面环着她的腰抱着,“我不知道要怎么讨你开心,每次都不知道。”
两人已作人妇,不再是当初小姑娘打扮,各有风韵。
夕阳渐渐落下,人影错落。
“回去吧,你府里肯定要忙。”
小乔摇头,执意要留在宫里陪她,就像当初那样,一起饮食起居。
拗不过她,崔梦溪没说什么。吃饭时如同嚼蜡,连汤水烫手了也不觉得疼。等手背一大块皮肤发红时,她才发觉那块地方火辣辣的。
“娘娘,你也太不小心了!”小乔轻声苛责她。用湿布一点一点摁压着,然后涂抹烫伤膏。
她看着外面的天色,昏暗中夹杂着红色,让她想起了某年的血月。
“去拿多两个手炉来。添两片姜。”
小乔扶着她坐下,滑落在她腿上,枕着。
“明天要吃什么呢?我亲手做给娘娘吃。”
崔梦溪摸着她的头,就像在摸一头猫,她想了想,说了几道菜名,就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明天我们一起去酿酒吧,好吗?”小乔眼睛一亮,然后想到之前的事,竹叶青是陛下和娘娘一起酿造送给他们的……
糟糕,说错话了!
“娘娘……”崔梦溪果然红了眼,豆大的泪珠无声落下。
这样默不作声的哭泣,叫人更加伤心,眼泪翻倍。
“我没事,只是忍不住而已。”崔梦溪深吸一口气,鼻音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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