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崔梦溪辗转反侧。外面的月色透进来,身旁没有搂着她的人。
小乔在外面睡着,轻声道:“娘娘要起夜吗?”
崔梦溪不做声,她只是睡不着而已。最要命的是,枕头上还残留着纪青夜的气息。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问过那条护城河有多深,足足有六七米。
人要是被冲下去,超过半天,基本存活不上来。
她不死心,又问会有什么结果。
#_#有经验的守卫告诉她,尸身会沉入泥底,被鱼群蚕食,又或者飘向别的地方,慢慢腐烂,消失,直至剩一堆白骨。
水深又冷,他该多绝望?
泪湿了枕头,一夜无眠。
皇宫里的气氛似乎没怎么办,宫女们还是照常时间来给她梳洗,连早饭的时间都掐得刚刚好,不快一秒,也不慢一秒。
她看着琳琅菜色,毫无胃口,孕吐十分严重,吃了点粥后就让她们撤下。
小乔给她簪了朵红花,笑道:“娘娘今日气色不错。”
崔梦溪抬眼看着自己,自嘲道:“胭脂染出来的,不过是病骨添色。”
“别这么说嘛,很好看呢!”
小乔想方设法要拖她去别的地方,至少不要在这睹物思人,暗自神伤。于是拉着她去了后花园,那里引了温泉进来,像春日似的,花枝顺垂在墙头,一派好景。
“提娘娘的雀来。”
身边一宫女立马去西宫接雀。这些爱宠被饲养得极好,羽毛丰满,叫声轻灵,像天上的神鸟似的。宫女一路逗着雀,一路小跑回来。
叽叽喳喳的声音打破雪的苍凉。
小乔把雀提过去:“娘娘你看!它现在还会表演呢。”
崔梦溪的目光被吸引,不知道是谁训的这只雀,会自己衔起绳子,叼着一个精致的小木桶起来。
有趣。可看了会,又觉得这雀可怜,要被关在里面。
“娘娘,你做什么?”
崔梦溪道:“我想放了它。”
小乔哭笑不得:“它已经丧失了在野外生存的能力,一放就是死。娘娘三思。”
崔梦溪立马停下手。说的也对,在宫里养的太好了,衣食无忧,早没了野性,也不会自己捕猎。她用食指逗着雀,撑着脸颊,眼神涣散。
“吃些糕点吧,我早上做的。”
“不吃。”
“吃点嘛。”
“我说了不吃!”
小乔被吓到,默默把糕点放回去。
意识到自己太凶了,崔梦溪心生愧疚,道:“抱歉,我这几天很不稳定,小乔,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小乔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抚上她的手十指相握:“我说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是我姐姐。”
她摁着崔梦溪的头,揉进自己怀里,反复她才是姐姐,她轻声道:“世上有很多求而不得的事情,娘娘,你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小乔为人妇后,就懂得许多道理,有些是薛昆教她,有些是她自己悟出来。她绞尽脑汁说这些,只希望崔梦溪的痛苦能减少一些。
哪怕是一点都好。
身边所有人都如初,其实心里都在伤痛,不止崔梦溪一个人在自甘堕落。
拍着拍着,崔梦溪就睡着了。
小乔小声道:“去拿张毯子来。”
“再生几个火盆来,快点,别让娘娘着凉了。”
崔梦溪睡得很沉,这一刻灵魂释放,内心的压抑感骤然消失,脚下暖洋洋的,她忍不住往那边靠,抓着这幅瘦弱的肩膀,仿佛靠在了纪青夜的胸膛里。
看她睡得那么好,小乔就知道昨晚她一夜没睡。心里叹了口气,继续拍着她的后背。
这一觉再睁眼时,天有黑了。崔梦溪甚至怀疑自己还活在昨天,擦了擦脸,火盆里迸射出的火花瞬间消失。
小乔浑身酸痛,“娘娘,你是不是怀孕了?”她不太确定,只敢小声的问,因为方才看见崔梦溪隆起的小腹。
崔梦溪没打算瞒着她,点了点头:“有两三个月了。”
小乔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不同我们说!”
又勾起了崔梦溪的伤心事,她从小乔怀里起身,披紧了斗篷,缩着身子道:“本来想作为惊喜的。”
小乔明白了什么,哑声道:“那陛下知道吗……”
她点头。
生死关头时,她已经跟纪青夜说了。这算是没有遗憾吗?
回到宫殿后,又是要吃饭。崔梦溪没有胃口,看着就反胃。
这日后,小乔天天命人煮开胃的汤,吩咐宫女们让崔梦溪少食多餐,提醒完后,又觉得不放心,一直贴身照顾着她。
“我不是三岁小孩,小乔,你已经五六天没回去了,快回吧。”
小乔哼了一声,不满道:“娘娘这就烦我了?”
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把负面情绪传染给其他人。
“启禀娘娘,齐丞相几位臣子正在殿内商议陛下的后事,请您过去一趟。”
距离纪青夜失踪,已经十五天了。
城内城外的所有河流皆搜索过。
整整半个月了!
崔梦溪手里的木梳“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小乔看向外面来禀告的人,斥道:“没看见娘娘正在梳妆吗?”
“是奴才冒失!”
崔梦溪拦住她,道:“罢了,骂他做什么。”
起身,一身的死气。她眸子没有一点亮光,堪堪出了门后,步行向大殿。
“帝王丧葬,向来是最高规格。可是陛下和前帝毕竟不是一脉人,想必不能葬入原来的皇陵。”
“唉,现在要修新皇陵的话,劳民伤财,到时候恐怕天怒人怨啊!”
“齐丞相,你说怎么办吧?”
齐豫正要说话,余光瞥见一身素衣的崔梦溪走来,众人连忙止了声,似乎不敢在她面前说这些。
也是好笑,明明是请她来一起商议,她真来了,通通缄默无声。
崔梦溪坐在主位上,环视众人一圈:“修新皇陵?”
众人把目光转向齐豫,明显是想让他出面。
“娘娘,按理说,应该修。”
崔梦溪冷笑一声:“修皇陵可以。可到时候,你们要抬个空棺材进去?陛下现在人都没找到,你们就在这商量修皇陵的事!”她猛然砸了桌上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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