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卡斯帕尔在职工公寓楼大门分道,自己回到宿舍。
富登果然在宿舍里,正在收拾他的东西,见我回来了,问:“又停电了?”
我看他穿戴一新,看样子是被聘了,心里有点羡慕,点点头。
我往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放一群人在城市议会大楼门前示威,打着各色标语,图画,“我要放心的水!”、“米斯议员去死!”……。
一个姣好面容的女记者拿着话筒:“这是白石清水协会组织的在议会大楼前的第四十八次示威活动,他们继续强烈反对米斯议员提出的水资源生物整合方案,……”
我厌烦地转了个频道,却是贝克航空港的商业广告,一个新的候机厅已经投入使用,客流如织,哪里像是大军压境的情形。不知哪里来的机构,正在候机厅中摆设他们的考古展品,零零碎碎,废铜烂铁,不一而足。
#_#这时,富登拖着他的行旅包挡住了我的视线,他弯腰在电视柜里寻找什么东西:“你有看到我那本《已知星空》?”
我从兜里把书摸了出来,递给他:“我的小冢英美也不见了,你可看见。”
他朝我奇怪地看了一眼,说:“没见,这本书送你做个纪念。”
我把书收了回来:“你看哪样东西是我的,随便拿一样。”
他文静的脸上显出熟悉的笑容,拿起了电视柜那只彩瓷不倒翁:“这个我喜欢。”
我点点头。
他把行旅包放在一边,坐下来。
“我会想你的。”他说。
我脑袋一阵发麻,模棱两可地应了一下,说:“有空回来玩。”
他这个人不善表达,不过心地老实。
“还有一个名额。”他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装作不识:“什么名额?”
“就是贝克港的招聘名额,在我们二十号矿坑。”
我提了神:“你是说这次招聘给了我们名额?”
富登点点头说:“正是,不过不是我这类岗位的,是运输机驾驶员。”
我心里疑窦顿生,这和当年天丘实验室的招聘方式惊人地相似:“驾驶员好像不难找,为什么要在龙山矿招聘?”
富登说:“因为矿工对曼子矿比较熟悉,这是优先考虑的。”
我心里一阵激动:“这怎么听起来和当年天丘实验室招聘的内幕一样,你想过吗?”
他点了点头,说:“我也想过,但是我想赌一把。”
赌一把!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文静木讷的家伙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我真是看走眼了。
我对他说:“你可知道,有些生物科技公司也在二十一号泊位,这已经有八分相似了。”
富登笑了笑,说:“他们的工作站是和泊位分离的,他们不在泊位上工作。”
我摇了摇头,说:“菩提星和‘少都府’也没连着,但是净空炮每四十五年都要开一炮。”
富登睁大眼睛看着我:“你知道的不少。”
我无语了。
富登继续说:“天丘实验室事故其中有隐情,并非外界所传的那么离奇。”
这个家伙话不多,但是很精悍,我有些动摇了。
他又说:“天丘的事情说来并不复杂,只是死的人太多了,当年帝王集团的高层在处理这件事情时发生了偏差,他们掩埋真相,弄到后来包不住了,才导致所谓的‘天丘实验室事件’。”
我问:“到底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帝王集团的高层会敢冒这种风险?”
富登淡淡地说:“这个事情也大概要解密了,我也不怕和你说,其实,天丘实验室自始至终是冤大头,帝王集团也有口难言。他们没想到,血镰俱乐部会早已盯上了冷河星的那批墓葬。”
“‘血镰’?这个俱乐部名字挺熟啊。”我说,“墓葬又是什么回事?”
富登平淡的语气让我感到不寒而泣:“血镰俱乐部是一个十分恐怖极端的组织,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他们对冷河星上的那批阿芬人墓葬群早已垂涎三尺,只是受制于星际资源局龙船座分部的防范,他们始终不得下手。可是天丘实验室在冷河星的所谓实验,却为他们找到了进入冷河星的安全渠道,终于成功盗走了那财宝,并在临走前抛下了一枚生化集束弹。”
我有些明白了,天丘实验室当年所谓的试验新型挖掘机,其实背地里就是是要盗墓,但没想到后来是贼遇上寇,被人灭了口,他们还要帮忙掩埋真相,够憋屈。
我若有所思地问:“帝王集团好像也不是暴发户,可是有些年头的,怎么锱铢必较,干起盗墓这种脏活来了?”
富登双眼若灯,明澈闪动,看着我,问:“当传说被人们发现曾经是现实,你想想,钱的力量还有那么大吗?”
他的这个问题与我今天的感悟几乎如出一辙,使我有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动:“是不是‘琉璃明王’?”
富登顿了一顿,说:“到底血镰从墓葬中拿走了什么东西,我想,就是星际安全局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透露,而血镰俱乐部更是不可能透露了。”
“为什么?”尽管他的这席话尽释我心中对贝克港的隐忧,此次谈话的目的我们也已经达到,但是乘着余兴,我多问了一句。
“哼,”富登冷笑一声,说,“他们虽然够狠,但是如果他们敢自报财产,就会有人比他们更狠。”
这句话让我彻底改变以往对他的看法,这个富登,可不简单。
富登拍了拍我肩膀,说:“你对曼子矿的存在有感觉,如果你去要这个名额,你只需要证明给他们看,就可以受聘。”
说完,他站起来,拿了行旅,出门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愣了好一阵,想,老子对曼子矿有感觉,这怎么说,难道我闭上眼就能察觉它们在哪里?
不过,说真的,曼子矿胎外层矿衣有很大的生物静电,除了我能察觉得出来,还真没听说过谁也也有这个本事。我曾经跟技术部的一些工程师聊过此事,他们都嗤之以鼻,他们用最新的技术都无法检测得到这些静电。
可是,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优先被聘用,那这又从何说起,我怎么也想不出一名飞行员和一块带静电的曼子矿胎之间有什么联系。
正在胡思乱说之际,电话响了,我拿起来听,里面传来卡斯帕尔的声音。
“我跟你讲个事,贝克港二十一号泊位的驾驶员还没人应聘,你小子快去企业大楼碰碰运气。”
“……运气?你怎么知道?”我奇怪他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别问我,你小子不要在自欺欺人了,不要相信德昆的鬼话,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突然,我想起得这个家伙在飞行梭上挑德昆说的那些话,可是别有深意了。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看看。”
“你这小子,得了好处还卖乖,快去快去。”
我挂下电话,就出门来了,连电视都没关。
企业大楼是龙山矿务的办公大楼,就在员工公寓楼旁边。因为大楼里办公的白领都不在这凌乱昏暗的公寓居住,而我们这些矿工也不经常进去闹事,所以两幢大楼之间没有快捷的通道。
不过,公寓楼后有一条僻静的小巷,从地下停车场的后门出去,穿过小巷,出到大街,然后向右转,二十八层的企业大楼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边。
我从后门出来,却看到一辆垃圾车堵在了巷口,一个工人正推着已经清空的垃圾箱走进来,箱子几乎挡住了整条巷子,散着一阵阵恶臭!
我只得在门口站住,等车子走开,因为从另一个巷口出去,要过两个十字路口才能看见企业大楼。
那个环卫工头戴暗绿色工作盔,盔延压下遮住了上半边脸,嘴里咬着半截雪茄,慢慢地推着箱子,优哉游哉。
我看得好奇,这环卫处的工人过得很滋润嘛,工作时都能有口雪茄烟逍遥。
正在出神,我听到另一边的巷口传来一阵摩托车发动机的高速转动声,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黑色“地狱豹”双轮摩托车,朝这边呼啸地冲来。
“地狱豹”这款摩托车,有着一个可媲美机车动力的引擎,粗大如机车履带的实心纳米双轮胎,曼子能量淬炼的超级重钢架构杠,全身覆盖着传统手工锻造的精钢外壳,使得整车车重达到一吨!驾驶此车走在城市道路上,有一种驾驶坦克的感觉,是城市飚车族的新宠。
我赶紧向后退入门里,生怕被刮伤。
可是,那个推箱子的工人却一点儿都不慌张,竟然掀开了箱子的盖板,低头在找什么东西。
“小心啊!”我提醒他。
摩托车风驰电掣,眼看就要冲撞过来了。
车上一名女子,散着一头红色长发,就像风中飘动的火焰。
这时,那个工人突然单手发力一推,把箱子推了出去,而另一只手从箱子里抽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蓝艳艳的散弹枪。
“砰!”
我看到十二颗乌青色的弹头呈梅花状,射向那女子。
我看得如此精细,简直就像看到电影中的枪战特写,好不怪异,但是,我这会儿却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了,哪里还有心思琢磨自己视觉功能发生的变化。
电光火石之间,红发女子左脚突然往左边地上一蹬。
“呼!”
“地狱豹”侧身一翻,落在了右边的屋墙上,避开了垃圾箱和凶狠的弹头,在墙上平稳地行走了两三秒,才又落到地面上。我心中大震,这个女子的力气好威猛!
“呯!”
环卫工人昂首挺胸,迈开阔步,继续朝对方抠动着扳机。
难于计数的弹头从我的眼前飞过。
这时,那个女子空出右手,握拳朝前,用力就是一拳。
“轰!”
一股强劲的气息化成一道银色弧形护盾,挡下了弹头。
“哇!”我忍不住大叫一声。
突然,那个离我稍近的环卫工人朝我这边猛地一冲,大手拦腰将我抱住,就地一滚,滚进了停车场
我的脑袋一阵发疼,心中恐慌万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句老话一点儿都不假。
这个工人伏地一弓,粗壮的身体敏捷地弹起来。
咔嚓,他刚换好了弹匣,后门那里一道刺眼的车灯光芒射了入来,紧随之后,“地狱豹”背上人影一长,那个红发女子已然跳下车来,手里拿着一把半人高的长刀,朝我们冲过来。
我看情形越来越危险,就将身子一滚,躲进了身边一辆飞行梭下面。
“呯!”
散弹枪又响。
“叮叮……”
这个女人可真变态,竟然用刀挡下了十二颗子弹。
当,工人把散弹枪扔在地上。
我看到一双牛皮靴大脚朝那边的高跟鞋迅速接近,所经之处,混凝土的地面都会出现粉碎的脚印。
这个工人也不简单,做环卫工人是糟蹋了,我这样想了想,但心里立刻又骂,他绝对不是一个环卫工人。
他们很快就出力地厮打起来,纷飞的石碎和剑气,把整个车库都掀翻了,飞行梭上的报警器只稍稍响了第一下,然后全体静默,好像跟老子一样,都在从不同角度去看这对男女惊心动魄的搏斗。
“砰!”
空间似乎摇晃了一下,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把这桩公寓楼从根底给挖塌了。
正在担心,只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这般打下去也没办法,不如我们一齐将他带走,否则夜长梦多,给他人渔翁之利。”
我透过凹凸不平,完全变形的地面朝外面看去,高跟鞋和牛皮靴都停止了动作,稳稳地站在相距一丈距离的地方。
“哼!”环卫工人冷哼了一声,但是没有继续动手,看样子他也觉得那女子的话有道理。
“那就是答应了?”
“上我的车。”工人说道。
“行。”没想到那女子也很干脆。
不知道他们要将谁带走呢,正想着,突然眼前一花,一个大手伸了过来,把我领子一抽,立刻将我拿了出来。
哦,他们原来是冲老子来的。
“喂,把我放下!”我大声呼叫,“着火了,救火啊!”
那个红发女子一听,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但是,拎着我的这个汉子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哼,你的脑子倒挺有点儿灵光,莫不是‘琉璃明王’给的本钱吧,哈哈——”
我听到第二个“哈”字,脑袋上轰一声炸响,两眼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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