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两旁,碎石,瓦片,残木,和着死灰色的泥沙,这里一堆,那里一坨,高高低低,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垃圾。没有发现上古“遍地”的残兵,更无一点儿盔甲碎片,这与库班所谓的“战场废墟”相差甚远了。
走到小径的转角,前方出现一片方圆百米的小工场。挨着北边一处矮丘下,是五六间用纳米曼子胎膜搭建的防辐射帐篷屋,帐篷屋里外有人进出,或者走动。
南边有台“方程”重型挖掘机,张着粗大有力的探手,出力地往地下抠出大量泥土。几个带着黄帽盔的人,手里拿着毛扫,园林铲,蹲在那新挖出来的土堆旁,仔细整理土堆中的零碎物品。他们身边都放在一只两只白色纳米银密封箱,不时将土堆中挑拣出来的一些碎片放进箱子去。
经过整理后的土堆,则又有小型的挖土机将它们都清上等候一旁的工程车,其时,一辆已经装满泥土的工程车,从东边一条较宽的土道上离开,一名工人摇着黄旗子,引着一辆工程车进来了停靠。
看着这里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我不禁叹道:“盗墓这行能做到如此规模,也是大手笔了。”
库班说:“这还只是小打小闹罢了,现在正在天鹰座廉光象限的亚速太空工程湾废墟进行的官方挖掘,光是当做营地的航母就有三艘,还有负责巡逻的四艘重装巡洋舰,更不消说后勤人员来往,科学家团。”
#_#我说:“看来这段时间死人难做,活人也是累死,这帮乌龟王八蛋难道就不怕挖出些不该见天的东西,整得一个宇宙全部死光光。”
库班看我说得愤懑,怕我还要弄出别的动静,就不搭腔了,我也醒悟过来,这“乌龟王八蛋”也包括他在内,立刻就闭上嘴巴。
来到一间较大的帐篷前,库班就让我和老张头等在外面,自己入去了。
这敞开的门帘两边,各站着一名守卫。左边一个满脸横肉,眉毛五官无不突兀,就像水平低陋的学徒工匠们的作品,凹凸处理得粗枝大叶,一口黄牙,咬着冰淇淋一样粗大的雪茄烟,双目狰狞,白中见红,黑中见青,粗手大脚,肩扛锯齿刀,腰插特大号左轮,活脱脱一个兽人模样。左边另一个则长得青皮白肉,面情姣好,双目明澈,双唇略显妖冶,却是个男儿身,大概便是死人妖一类,一手挽着一条蛇鳞软鞭,眼神迷离地看着我。这两个人看上去不是什么善类。
老张头看来熟惯了,朝他们二人仔细躬了一下腰,识趣地闪到一边,等候传呼。我却大咧咧地站在门前正中,把眼不断大量这两个异类。
这时,那个“兽人”粗脖子拧头动了动,示意我站到老张头一旁。我觉得有趣,这种场面可不多见,电影上也是有的,不过,不够真实,显得矫情,眼前这个家伙可是够看的。
老子站这里等传唤,错了吗。我照葫芦画瓢,示意他,老子这里等一阵,就进去。这个大家伙两眼就全红了起来,继续拧头暗示。我也是如此。旁边的老张头看我们一来一往,互相摇起了脑袋,想必看得一阵肚子发酸,但是他却不敢笑出声来,喉咙里痰气憋得他发出一阵低沉的抽搐声。
突然,我耳边传来一个破空的声音,原来,那死人妖看出老子在戏耍他的“兽人”同伴,立刻摇出鞭子,朝我头上挞来。
我头一偏,鞭子打空,孰料那鞭子竟似长了眼睛,一个忽腾,甫落即起,捎向我的耳根。
“让那小后生进来!”
我已经感觉得到鞭子碰到了耳垂,在这声音发出时,立即停住,倏地撤了回去,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我脖子上凉了一阵,这死人妖的鞭子耍得不错啊,可想帐篷里头的正主儿也不是等闲的角色。
我回头对老张头说:“老张,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烧锅炉吧!”说着,趾高气扬地走进帐篷去。
进到帐篷中,首先看见篷顶上吊着一盏透着彩光的八角琉璃宫灯,工艺非常。八个翘角缀着串串七彩宝石珠子,均是镂空,龙凤虎兽,雕工精致,闪耀着夺目的彩斑,互相映衬,十分奇丽。八面灯罩都是用天青色薄玉打磨,上面镌刻各色山水,车舟人物,殿宇茅舍,无一不精,被罩中灯光照射,透着一股悠远而令人神往的意蕴。灯下则是镂花的空心金球,工艺也见讲究,内嵌一颗紫色曼子矿胎,料想是为这个宫灯提供能量,使灯光虽是历久而不间黯淡,如此场景,看到如此秀气的灯饰,倒让我对这个“崔军长”颇有几分期待。
宫灯之下,摆着一张水磨龙门石八仙案子,案子上放着一抓漆纸,一杆石墨,一块缺角的四方石片。看来,这里常有人把漆纸蒙在这些石片上,然后用石墨涂擦,拓出石片上的文字图案,以作研究。然后,又是一顶黄帽盔,一把青泥长耳茶壶,两只血瓷茶杯,用的是翡翠绿的荷叶托儿,杯中盛着暗绿色的茶水,微有芬芳。
现在,这两只精致的茶盏,一个搁着库班座前,一个则搁在上首一个工人座前。
工人看到我,脸上好奇,问库班:“真是‘阿斯蒙火焰’?什么项目?”
库班笑着点头:“迟你八届,全能体操冠军,年级格斗冠军。汉铁尔,这位就是崔军长。”
我草,走了大半天,还磕破了一只脚趾,才见到这个所谓的崔军长,身上没一线军人披戴,就是手枪也没见一把。浓眉大眼,双手起茧,还有些蜡黄,两只眼睛眨巴着,一愣一愣的。双脚蹬着一双满是泥浆的旧皮靴,就像在农庄里刚犁完一亩麦田的农场主。而唯一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是一个农夫的原因,就是他左手拇指上扣着一只青翠滴绿的古朴玉扳指,应该没几个农夫戴着这玩意儿下地。
不过,听库班话里的意思,好像这个“农夫军长”和我还是校友,而且同样是“阿斯蒙火焰”的获得者,我对他的这些不好的观感也很快消失。
“学长!”
崔军长裂开嘴笑道:“你的胆子不小,身手也不错,竟敢戏耍我那两名护卫。”他的牙齿好白。
我说:“若是知道你是我的学长,我的胆量或许会更大些。”
库班对我这样攀关系的言辞似乎不感冒,我隐约觉得不对路,果然,崔军长一点儿都没领老子的款情:“果然有胆气,也能屈能伸,所以才挖出好东西来。”
这死王八蛋才不和我客气,比老子还直接。
我也不和他嚼舌:“看样子学长想听一听学弟这些年的矿工血泪史?”
崔军长说:“以前的事就不用谈了,现在也可能没啥空,你也看见了,门口正在进行一个挖掘,很快就能见到墓穴入口,我和你的老师要干活了。你就说说这两日的事吧,是否确有其事?。”
我说:“我想即使是没有,学长也不放心学弟的身心健康,少不了让我在手术台上躺上一阵。”
崔军长一听,就笑着对库班说:“这家伙,跟你一个倔性,处处以退为进,可能比你更有心计,他毕竟比你多一只眼睛。”
这混蛋,有点儿像我。库班好像听惯了他这种话,很淡定。
他似是很看我们师徒二人的笑话,回味无穷地又笑了一阵,这才对我说:“五年前‘血镰’在冷河星干了一票,听说是捞到了天大的好处,被星际管理局满世界围剿,到了后来,发现他们其实没拿到那传说中的东西,颠倒贴了一个八人的科学家团,你知道这事吗?”
我说:“我就知道我的雇主当时也掺合了这件事,却是吃了‘血镰’的闷瓜,得了痢疾,拉得臭气冲天。”
崔军长说:“我想库班在课上没具体跟你说过此事,现在,我不妨替他补充一块。如你这般自以为好运上身的,后来却死于非命的,每天都有,见惯不惯。而这些倒霉蛋死了之后,因为没人关心如何处置他们的尸体,最后,接触过他们尸体的人都得了病,莫名其妙就死掉了。这使得此间人士,一听到这子虚乌有的事情,就格外小心,你想想,现在你还活蹦乱跳的,不给你做个全身检查,我们会放心吗?”
我说:“哦,那看来,你们倒是安了天大的良心,为民除害来了。”
崔军长说:“是利是害,从手术台下来就明白了。你说呢?”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