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含着泪说微笑着说再见
入冬了，学校打算组织年组出去玩儿一玩儿，大安负责这事儿，跟我们说班级或者社团的负责人必须前往，因为这事儿是我们老师张罗很久的，要我们别伤了老人家的面子。
在车上我跟李青通了电话说了这事儿。李青说不行，这周末你必须要来看我，我说不差这两天了，今天去安排一下明天我就直奔你那儿好不好。
李青态度很坚决，说不行。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学校就这点儿破事儿，我帮着张罗一下，解决好了我们不就见面了吗？别闹了老婆。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回应，我想可能李青最近太累了，需要我陪在她身边和她说说体己话。刚想说什么宽慰一下，李青挂了电话。
随即李青发来了一条短信，看着短信的内容，我脑袋嗡嗡的响了起来。#_#
车上的姑娘小伙子们兴奋的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前排一个兄弟煞有介事的拿着纸筒当做麦克调节着气氛，惹得一群年轻人笑得更加欢畅，他们一起唱着、一起笑着，我像座石雕一样呆坐在他们之间，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肖大宇，我怀孕了。今天要是不来，咱们就再也别见面了！”
多么熟悉的桥段，就一同发生在这短短两年之间，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的命中率高还是为自己这绚烂多姿的青春哀悼。
大安坐在我的身边看我脸色苍白，忙问我怎么了。我说大安对不住这次不能帮你了，我必须下车，我得马上下车。
说着我就茫然失措的一步步晃到司机身边，我说司机大哥求你调头往回走，求求你带我回去，车上的人都错愕的看着我，司机大哥说咱们已经到山区了，现在调头回市区就得晚上，这个活动肯定就没戏了。
我说我必须回去，你停车我下去拦车回去。
司机大哥说小兄弟你家要是有急事儿你等我把他们送到目的地我在送你回去。
大安也走上前来说大宇稍微耽误会儿吧，这一车人兴致这么高，你担待哥哥点儿。
从头至尾，我都一直扮演着一个可笑的角色，李青想必在那边偷偷哭着吧？她是不是在恨我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蜷缩在座位上，我看到阴霾的天空上有张诡异的笑脸，他笑这世间沧桑不过是他一手摆弄，他笑我们轻负韶华转瞬白发却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一生仿若传奇。雪，快下吧，快下吧，快来掩埋这世间的罪恶，快来消融我心里的污垢。
车上的孩子们又欢笑起来，我是这堆如花绽放般的笑颜中最落寞的脸谱。
我该对谁诉说？我也不知道。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街头
司机大哥是个好人，看我慌乱把车开的飞快，山路本就颠簸，车上的孩子渐渐过了那兴奋劲儿，车里起了鼾声。
山里电话没了信号，李青是不是气急败坏了，认为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她了？
老谢凑到我身上看我嘴唇哆嗦着说大宇你咋了？是不是晕车了？
我说老谢你别和我说话，让我安静会儿。
老谢点点头，递给我瓶矿泉水就回到座位了。
我就一直那么惴惴不安的蜷缩在那里，觉得嘴里发苦，这股火气上的太快，牙龈嗓子忽然就疼了起来，可能太累了，清醒会儿，接着昏睡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看见车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儿。
这场暴雪，终于来临了。
从和李青交往至今，每个故事都历历在目。
人就是这样吧，由开始的矜持到最终了解对方，由风花雪月转化成柴米油盐，过日子，就是先把水晶一样的幻想敲碎，然后用这些水晶残渣换馒头吃。
总是听说那些苦中作乐吃馒头也甘之如饴的爱情故事，可是冷酷的现实不会给你做梦的机会，沉溺在童话故事里不如亲身经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你觉得爱情不是那么美好的时候，或许才是你真正懂得什么是爱的时候。
李青，你永远是我的阳春白雪。
李青，你可能再也想不起我这个下里巴人。
和李青吵过嘴，动过手，在以前发生矛盾的时候我们稚嫩的去用对方的短处去攻击对方，直到多年过后，我们才后悔为什么不多去看看对方的好处。
如果现在的你和自己挚爱的人一起却又纷争不断，不要想起她的不好，抱抱她，告诉自己错过了她，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了。
活这么大，做过最成功的菜竟然是一盘儿青椒炒肉，那是去她家为了表现自己是个大好青年时露的一小手，李青吃的嘴丫子流油说老公你真棒；唯一一次穿情侣装是在地摊儿上花了十五块钱，那会儿和李青一人一件穿在身上我俩还美滋滋的；第一次给女人买首饰是那年流行女人带转运珠，攒了很久钱给李青买了个一克多点儿的小金饰；那时候我们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家。
李青，忘不掉你，是因为我们在那个懵懂的年纪，互相搀扶着走出了生命中的很多第一步。
到达目的地，天黑的厉害，雪越下越大，风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生疼，我的嗓子里干得好像燃着个滚烫的火盆。接着司机大哥告诉我车爆缸了，现在必须找人来修，怕是今天晚上也回不去。这一切戏剧化的情节，把我打击了个措手不及。
电话一直没有信号，借来兄弟们的电话也在这山沟里变成了一堆废铁。到了山庄前台终于找到一台座机，可是李青的电话关机了，我想她一定是对我失望之极了。
孩子们都跑去大厅了，今天晚上他们可以喝个痛快，玩儿个痛快，他们可以趁着酒意跟喜欢的姑娘表白，他们可以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起为自己的大学时代留下个美好的印记，他们可以前半夜烂醉后半夜混进别人的房间搞得一塌糊涂，然后在醒酒以后一脸坏笑的说谁和谁又苟合成功了。
可是，我该去哪里呢？
大安陪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空洞的眼神，说大宇有事儿你说出来咱兄弟给你想想法子，你别憋着。
我说没事儿你快进去吧，这帮弟兄还等着你，玩儿的开心点儿，我自己溜达溜达。
大安跑进了大厅随即又跑了出来，往我怀里塞了瓶白酒，说你别走远了，我一会儿出来找你。
六崽他们看我不进去也不肯进去，我说快进去吧，机会难得，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兄弟们看拗不过我也唉声叹气的进了山庄大厅。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大雪了，羽毛般的雪花儿落在身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让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不那么沉默，不多一会儿，大厅里就传来起哄的声音，他们很快就进入状态了，多好。
我看着瓶子里仅剩三分之一的液体，觉得这个夜晚似乎也不是那么寒冷了。
那天晚上，我问前台要了纸笔，回到自己的房间，含着泪水给妈妈写了封信。
妈妈，你还记得茶余饭后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你说我小时候脾胃不好，不知道饥饱，很小的时候吃饭就不知道停嘴，都是你不让我吃了我才放下碗筷，穷人家的孩子不会挑食，你说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吃鱼吃肉还挑肥拣瘦而我吃咸菜稀饭还那么狼吞虎咽的时候心里就格外难受；
你说和爸爸第一次严重吵嘴是家里没电找蜡烛的时候，爸爸没有看住我我从火炕上骨碌到地上摔的放声大哭；
你说小时候你们为了赚钱养家，把我寄养在农村的土保姆家里，别人耕田种地，就给我放在田垄边菜篮子里，你说我很懂事儿，自己玩儿从来都不哭不闹，每次看我再离开的时候我才哭着找妈；
你说小时候带着我去卖瓜子的时候，回家往往都是半夜三更，我常常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困得掉下车，你说午夜一个女人自己回家不觉得害怕是因为儿子还在身边陪着自己吃苦；
你说你爸爸有天做梦忽然惊醒了要穿鞋出门，你问他怎么了他说梦见自己儿子被人欺负了，要去帮我报仇。
你说姥姥曾经指着爸爸鼻子骂他没本事，说他连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吃好穿好的能力都没有，爸爸很孝顺，不顶嘴，然后一个人在院子里哭了半夜；
你说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是我小时候自己画了幅画，上面写着妈妈你是大树，我就是小草，你是月亮，我就是星星，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
原谅我吧，爸爸妈妈，儿子总是那么不懂事。
这个纷乱的年代，还有几个真正把你放在心里的人呢？
我想回家。
你呢？
第二天一早，司机大哥告诉我车修好了，问我还要回去吗？
学校的安排是还在这滞留一天，我说大哥，我们马上出发成吗？
司机大哥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路上我坐在副驾驶，雪天路滑，司机大哥还折腾了半宿，我得陪他说说话。
把怀里那封带着余热的信掏出来看了两眼，想哭，怕被司机大哥笑话。咬着牙撕碎扔向窗外，看着破碎的纸片消融在茫茫的风雪中。
司机大哥说小伙子，人生在世不称意居多，我曾经也是个热血青年，现在不过就是个大巴司机，换个心态，换个活法，过个十年八年回头想一想，不过如此。
我说有心了大哥，没事儿，就是暂时想不开。
司机大哥笑笑摇了摇头也不再作声。
一路无语，昏昏沉沉的又睡去了。
梦里看到李青好看的大眼睛里一片氤氲，微笑着对我说，老公，再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