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岳戎之和闵成杰仍旧按照文婉的安排继续修炼,跑步才一圈下来全身就痛得见了汗。
任非衣并没有跟着一起跑,而是靠着一根练功桩消极怠工。
早八点,文婉也到了,见任非衣在一旁偷懒,柳眉一竖,瞪眼走了过去,一脚踢在任非衣身上:“快起来跑步,谁让你在这里坐着!”
任非衣横了文婉一眼,也不说话。
文婉笑道:“怎么,皮又痒了?想吃鞭子了?”
任非衣慢慢站起身来,小心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斜眼道:“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呢,就尽管冲着我一个人来,别带上我的兄弟。要杀要剐随都痛快点,折磨人不算本事,恐怕也有伤你的阴德!”
#_#文婉一愣,随即笑道:“看不出你还挺讲义气的。怎么?怕苦了?才这么点儿训练强度就受不了了?”
任非衣转首怒道:“这么点儿?你倒是说得轻巧!你有本事你来,就算你打死我,小爷我今天我也是不练了!”顿了一顿,又道:“总算知道为什么你跑到热血来作威作福了,恐怕你爹根本就受不了你这没教养的德行所以赶你出来,你没地方去了才赖在这里不走的吧。”
文婉气得二话不说唤出银鞭抽在任非衣身上,任非衣咬牙硬吃了一记,一声不吭地向文婉怒目而视。
文婉见他这副模样,一时反倒被震住,没了主意。其实任非衣说的虽然不对,但也有些接近事实。历来行会之间就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行会巨头自家儿女多半不会留在自己的行会做事,而是会寄在同好行会的名下历练,以免在父母身前被骄纵坏了,有损家族名声。而文婉的情况又有所不同。生虽女儿身,但文婉的性子却比大多数男孩儿更为要强。至十七岁上,不甘在父亲威名荫蔽下生活,所以主动选择到“热血同盟”任职,几经辛苦,才坐到如今的位置上。
不过这些她自然不会对任非衣解释,仔细看他,浑身上下的衣物还留有一些干涸的血渍,似乎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了,心里怒气渐消,知道事情不能做得太过。面色一缓,但仍是话中带刺:“没想到你一个男人竟然如此不堪,只是这么一点点苦头就吃不消,将来能有什么成就!算了,烂泥扶不上墙,也不该对你们过分期望。”说着将还在咬牙跑步的岳戎之和闵成杰喊过来,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跟新进团员一样,跑校场十圈,扎马半小时,沙袋、木桩、石锁训练各一千次。十天之后我要验收。”
三小不约而同在心底松了口气。虽然仍是强度颇高,但也大为接近在“利刃”所作的基础练习。不同的是此前练习时岳锋并没有刻意要求不准运气,不然恐怕现在应该很容易适应下来。最初任非衣断定这是文婉故意折磨三人的做法,后来听送药的几个团员无意提及,似乎他们也是一样的方式。联想秦殇之前所说的体内元气循环之说,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运功训练会促成内气循环,使得修炼变得毫无意义。
但是,岳锋既然经过体炼这一层,为什么竟然不曾说明呢?三小很是费解,此时也无从询问,只好安下心来,训练才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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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时间,说快很快,说慢也慢得龟爬一般。
最初几天,三人每次一觉醒来就感觉自己好像死过一次。手上、腿上的伤口,结痂了又裂开,裂开了又结痂,每一次都疼得钻心。不过心里存着争一口气的念头,所以三小都硬生生的熬过来了,就连身体素质最差的闵成杰都没有丝毫掉队。
好在有一些人还不错的新人团团员时常照顾,秦殇也来过几次,送了些特效药过来,三小才得以在文婉的“魔爪”下苟延残喘。不过平心而论,并非三小太过娇气,实在是一直受了岳锋不知出于何等用意的误导,连体炼的基本知识都没有掌握,上手就是真刀真枪的实战,故而一时之间败下阵来。
到最后几日,这种情况大为好转,不知是身体适应了,还是已经麻木了。手、腿上的伤口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恐怖,周围甚至已经有死皮结成的厚厚茧子,多少也起了一些保护作用。而且最为让三小振奋的是,以前需要提气才能完成的一些举动,现在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当下练得更勤快了。
文婉一直看着三小的进程,对这些变化心中了然,不知不觉也对这三个小子产生了一丝佩服。在栖鸾山庄的三天,或多或少听三小说起过一些在乡下的事情,所以很清楚这三个人此前并没有经受过正规培训的考验。所以虽然说从第二天起就把任务量降至跟新进团员一样,但是要知道新进团员在入团之前就需要一定的培训,更要通过入团考核才能转为正式团员。三小终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还是被文婉摆了一道。原本文婉还想着如果他们坚持不住就把训练强度再降低一些的,毕竟气也算出够了,没成想这三个犟小子居然都挺下来了。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文婉对三小的态度——尤其是对任非衣——慢慢有了一点改观,看来这小子也不是只会贫嘴犯倔,倒也有几分骨气。于是不知不觉的,本来每天要挨上几十上百鞭子的任非衣,也跟岳、闵二人一样,身上的鞭伤渐渐少起来了。甚至到最后几日,文婉不轻不重的一鞭抽下,任非衣已经可以从容避过,还能有心思调笑几句。当然,最终换来的是他躲不过去的一鞭。
第十一日起,是负重训练,痛苦以全新的方式再次光顾任非衣三人。一只手上多了10斤沙袋可能算不了什么,全身上下多了40斤的分量,可能对于普通人来都不是太重的负担。可是手上脚上都加上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分量之后,每天的课程比起前十天的强度,就不啻天壤了。十圈校场跑下来,腿肚子就开始转着抽筋,根本抬不起来,勉强扎完马步,到沙袋这里已经去了半条命了,再踢完木桩,腿倒是一点感觉不到疼了,只是晚上恨不能爬回去的心就有了。
第十一天挣扎下来,任非衣三人就又趴下了一次。晚上僵尸一般趴在床上的任非衣哼哼唧唧地对着岳戎之和闵成杰说:“戎之、小杰……我估计我是要随我老爹去了。咱们兄弟一场,我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你们了,你们一定要每逢初一十五、初二十六、初三十七……清明端午中秋重阳,多多给我烧些肉包子啊!”回答他的,是两个绵软无力飞过来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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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奶奶的解放啦!”
六部历二十七年的某一天傍晚,一个异常激动的声音在京部云昌城环城二街三十八号的一个满是沙袋和木桩的大院子里响起。
一个英姿飒爽的红色劲装女子在旁边打了一个鞭响走过来,斜眼瞪着正回光返照般叫喊的黑衣少年,不满道:“乱喊什么?还嫌你们不够丢人么?最早一批团员早已经体炼合格被支派到驻地去执行任务了,你们才完成第二环节的培训,解放?哼,早着呢。”
这天,刚好是任非衣三人负重训练的第十天。
不理会任非衣一脸的不爽,文婉继续刺激三人道:“明天开始,训练强度减半,但必须在上午完成。下午全部时间,去‘引气堂’凝气过体。”
“凝气过体”,又是一个新鲜的说辞。不过在第二阶段培训收尾这几天的训练间隙,文婉已经给几人补充过这方面的知识。
凝气,这是一个武者——更是一个准修元者必须经过的阶段。只不过单纯的武道,若是七岁习武,那么上到十二三岁,即使资质一般者体内的先天元气也会进入初步凝练。然而修元者却刚好相反,要极力阻止先天元气过早形成循环以致根本无法引元入体。所以一般都是经过一个比武道家修炼更为痛苦艰难的体质磨砺阶段,能在十八岁上下进入凝气期获取引元入体资格的,已经是天纵之才。
而进入凝气期的标志,就是先天元气冲破经脉束缚,以身体为介质,上冲天灵,下出涌泉,此为与天地元气对接的唯一基础。
“凝气过体”的时间可长可短,自身资质,运气,悟性,都可以成为决定性的因素。修元史上有记载最快凝气成功的一位元修,仅仅用了四天时间。
任非衣抗议道:“既然都已经准备凝气过体了,为什么还要做体质训练?”
文婉喝道:“你自问体质已经够强了么?一定能受得住元气破脉的考验,不会走火变成废人么?凝气过体是需要试探进行的步骤,没有强悍的体质做支撑,你凭什么能轻易成功?”
岳戎之也在一旁劝慰任非衣:“非衣哥哥,已经到这一步了,再抱怨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我们还是听文姐姐的安排吧。”
任非衣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不过事到临头不扯上几句耍耍嘴上功夫总觉得不自在。见岳戎之这么说,闵成杰也跟着点头表示认同,也就不再争执。
至第二日中午饭后,三人来到校场东侧的“引气室”,准备开始“凝气过体”的课程。
按照文婉所说,凝气过体的第一步是先感受自己身体的元气流动,并取得强制控制权,而后令其扩散,冲破经脉的束缚,进而充盈整个身体,最终脱开身体限制与天地元气水乳#183;交融之时,就是修元在望之日。
“引气室”并非一间屋子,而是分成了若干个封闭的静室。文婉安排三人分别进入其中三间,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就放手离开了。
岳戎之和闵成杰对这环境并不抗拒,直接进入自己的静室开始冥思。
任非衣瞧了瞧自己眼前门内光秃秃的石头小屋,暗道:“这里连根毛都没有啊,要是在这里待上十天半月,我还不得发疯!”
但是前思后想,如果现在不拿出些决断来,岂不是对不起前面二十天所受的苦?
当下硬着头皮进了静室,按文婉所说,双腿盘坐脚心朝天,双手环扣拇指相抵,屏息凝神,暗暗感受体内元气流动。
然而心思一旦沉入体内,任非衣吓了一跳——怎么感觉身体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气息?暗想这玩笑可大了去了,练了一通合着是练到狗肚子里去了,说出去都没人会信啊。再想想自己做体炼测试时的异状以及秦殇当时的言语,任非衣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不过就这么死心肯定不是任非衣的风格,要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任非衣努力排除杂念,一心一意呼唤着自己体内貌似在躲猫猫的元气。一个小时过去了,任非衣的额头见了汗水……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毫无动静。
任非衣刚想骂一声娘,然后在静室里挖一个坑把自己埋了。将动未动之际,突然感觉丹田处似乎产生一些微妙的异动。任非衣心内一喜,暗道有门。于是继续耐住性子,静待其变。渐渐的,丹田处的异动越来越大,慢慢演化成一片凉意弥漫周身。
任非衣兴奋异常,心想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天纵奇才?第一天就把凝气过体这一关给冲破了?那我不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美美地想着,突然下意识觉得有些异样。忍不住睁眼一看,任非衣“妈呀”一声惊得向后倒去。
原来这一望之下,居然看到七个颜色、大小各异的的光团排成一线正围着自己缓缓旋动,一时间吓得少年双眼紧闭,一颗小心肝扑通乱跳,差点就尿了裤子。
然而转念一想,这静室封闭甚严,哪里来的光团?不会是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吧,又不大可能啊,按理说这一般都是母鸡才有的本事啊,况且这出来的位置……啊呸呸,乱想什么呢。难道刚刚是元气出体,自己毫无经验所以感觉有误?想着任非衣又定神向小腹处看去,发现那七团毫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果然是错觉!”任非衣松了口气,同时也责怪自己,疑神疑鬼的,搞不好浪费了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
整了整心神,再次盘膝而坐。这一次,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晚上回到宿舍碰头,任非衣向岳戎之和闵成杰说起自己此番经历,想要对照一下看看是不是大家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结果岳、闵二人均是摇头否定。
闵成杰回忆道:“我冥思的时候,只是感觉到身体里有一道道气流由丹田而出四处窜动,这一下午我都在尝试去控制它们的节奏,但是收效甚微。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岳戎之点头表示他的情况也相差无几。
任非衣听得目瞪口呆,同样训练同样吃饭,怎么偏偏只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呢?长叹一声:“老天,你是不是要玩死我才开心呐。”
虽然遭受了一点小打击,不过这独一无二的境遇也引起了任非衣强烈的好奇心。接下来的几天里,任非衣一直试图再次感应到丹田那种异样的活动,但是有心栽花,却反而一无所获。转眼又是四天,岳、闵二人已经先后可以初步控制体内元气流动,下一步就可以引导元气冲击经脉了,而任非衣却仍然毫无建树。
这下任非衣有些发慌了,顾不得面子,第五天晚上直接找上了秦殇,询问缘由。
秦殇听了任非衣的描述,秦殇也大为惊讶。对于任非衣所说的光团之事,秦殇也觉得多半是幻觉导致。然而即便是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体内也会有先天元气流动,只是普通人感知能力较差,轻易不能察觉。可是任非衣毕竟修行多年,说起来先天元气居然被他给练没了,这怎么可能?化元为虚那可是宗师级人物才有的本事,这任非衣还真是个怪胎。
心里犹有怀疑的秦殇再次带着任非衣做了一次测试,结果任非衣才小心翼翼的进入法阵,五颗石头就全部彻底暗了下来!
秦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看来任非衣所言为真,不管多么不合常理,但就是发生了。
要说上一次测试任非衣被弹出法阵毕竟还有一点前事可鉴,可现在这种情况……秦殇挠头了,这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秦殇看着任非衣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心想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么什么怪事都凑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任非衣被秦殇看得发毛,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这法阵是不是坏了啊?还一会儿一个变的!”
秦殇捏着下巴,绕着任非衣走了几圈,嘿嘿笑道:“这法阵坏是不会坏的,你的情况很明显就是元气丧失。如今这种情况我也处理不了了,会首和核心层又都在忙着筹备议政会,恐怕一时也顾及不到这里。你呢,暂时先停止培训吧,等议政会结束再做计议。”
任非衣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没心情再听秦殇安慰之词,招呼也没打过就自行走了。这天晚上任非衣翻来覆去思量了一夜,诡异的现实无时无刻不在冲击他一直在坚持的期望。毕竟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此时任非衣的心,微现迷茫。
隔日上午,为了不教岳、闵二人担心,任非衣照常进行负重训练,下午时才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思前想后。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七天。每日傍晚听岳、闵二人讲述自己取的的进展,任非衣一样跟着大呼小叫,。被问及自己的修行情况时,任非衣还能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己跟岳、闵二人如何如何不同,如何如何犀利,如何如何比他们俩强多了去了……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就在“凝气过体”训练进行的第十四天上,早晨起来的岳戎之正要喊任非衣起床,却突然发现任非衣的床上空空如也。除了一铺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所有任非衣随身的物品,都与任非衣一起不翼而飞。
任非衣,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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