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乞丐吓了一跳,任非衣惊愕道:“我怎么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滑?”很是暧昧的话语从老乞丐的嘴里蹦了出来。
任非衣身上一阵恶寒,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来,暗道这老头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看来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得提防一二。
老乞丐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缩回手嘿嘿干笑了两声,随口问道:“你这小子,大好年纪不去外面闯荡,却怎么沦落到跟我老人家抢食这步田地?”语气间和善了不少。
任非衣嘿然一笑:“丢人的事,有什么值得说的。倒是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混得如此凄惨?子女不养你了?”见老乞丐不再恶形恶语,任非衣也缓和了下来。
“我老人家悠闲一世从未成家,何来子女?”老乞丐翻了翻白眼,随口咬下一块鸡肉大嚼特嚼。
#_#“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老祖上有灵,还不被你气得活过来?”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懂得什么,须知这娶妻生子最是扰人。世间一味愚昧,偏要尝这红尘之苦,却有几人能顿悟我老人家这逍遥自在的好处。”老乞丐一脸的孺子不可教。
“得了吧,我看根本就是你好吃懒做毫无作为所以没人看得上你。”任非衣不屑道:“但凡勤快一点的人,至少一周洗一次澡也不会臭成你这样啊。”看来老乞丐身上的味道着实给了任非衣不小的打击,以致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老乞丐瞪住任非衣,喝道:“你这小子,是不是不带些刺出来就不会说话?恁地刁钻顽劣,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要尊老的么?”
任非衣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你这老头儿,倚老卖老欺我年少,难道没人告诉你要爱幼的么?”
一老一小斗鸡一般鼓圆了眼睛互相瞪了一会儿,突然不约而同大笑了起来。
老乞丐笑得脸都皱起来了,道:“好久没碰见你这么有趣的小子了,不错,不错,合我的脾气!”
笑着笑着,突然一阵凄惶涌了上来,任非衣随即渐渐沉默。身子向后一仰躺在柴草上,有丝丝星光透过屋顶瓦片残破处渗了进来,任非衣盯着那方寸间灰暗的天空一时寂然。
老乞丐察觉到任非衣的异样,皱眉道:“小子,怎么了?想起伤心事了?”
任非衣把手枕在头下,叹了口气道:“说了你也不会懂,还是免了。”
老乞丐不满道:“我老人家好歹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米,怎么也轮不到你这小子小瞧。你倒是给我说说看,看我懂是不懂!”
自从第二次体炼测试失败之后,任非衣就一直陷在一种莫名的怨恨之中无法自拔,这也正是导致他出走的根源。原本以他飞扬的天性,就算身上出了一些意外的状况,倒也不致受到多大的打击。可是眼看着一直被自己落在后面的兄弟反而一天天把自己远远甩在后面,而自己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根本就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替兄弟高兴的同时,争强好胜的心态难免让少年万分失落。
负气出走之初对于前途的不明朗,任非衣并没有过多的估量。在镇上为了跑任务四处游走的时候并不曾觉得有何难处,殊不知自己闯荡和有父辈们做后盾的日子到底存在多大的差距。饿了两天之后,任非衣渐渐对这件事情有了基本的认识。
到底该何去何从?满心迷茫的任非衣一直没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此刻听老乞丐问起,少年多日累积的委屈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口子。而且,这是一个比自己年长太多的前辈,如果能给自己提些建议,也好过漫无目的地抓瞎。不过抱存这些念头的任非衣却似乎并没有考虑到面前的这个老头儿若是有什么好去处,似乎也不用住这破庙睡这柴草堆了。
被胸口这股闷气憋得狠了,想一吐为快的念头瞬间占了上风。当下坐起身形将在热血前后发生的事情统统倒了一遍,尤其说起两次测试和凝气过体时的种种诡异,捶胸顿足,纠结不已。但任非衣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他的讲述,老乞丐的眼睛里竟然不时冒出精光。
待得任非衣发过牢骚,老乞丐并未发表什么议论,而是向任非衣问道:“小子,你说你为不能迈进高层次修行所以出走。那我且问你,即便你能过了这关,你又作的什么打算?”
任非衣道:“当然是做一个侠客,做一个英雄!”
“做了侠客又当如何?”
“我义父时常教导我说侠之大者,上当为国分忧,下可为民解难。而且做大侠受万人景仰,岂不威风?”
老乞丐长声一笑:“果然稚子之言,可笑可笑!云陆之大,英杰辈出。国事也好、民生也罢,自有该操心者操这份心。就算让你修行到了千古一人的地步,你单肩又能扛起多少天下之事?而这云陆上下七千余年,你倒说给我听听,有几人称得英雄?”
任非衣犹自不服气:“那这世上那么多人拼命修行,还不都为了扬名显赫么?”
老乞丐轻叹道:“哎,瞧你也是聪颖灵巧的天资,却怎么也同那世间愚夫一般着想。你们那些修行之事,我是不大了解的,但必然也要遵循天道。天道无为,天道自然,凡事动机太强,则反为不美。若为成英雄而成英雄,我老人家第一个就不会服气。”
说着把手里剩下的一些鸡肉也啃个干净,胡乱嚼了一通,道:“不过你小子有这份抱负,若走得正了,未尝不是好事。我也不必多说,再过些年头你自然知晓。不过既然心存执念,你的前途必然也会颇多波折。罢了罢了,不如睡去!”手里鸡骨随便一扔,居然真的就此睡下了。
任非衣默默看了老乞丐一会儿,心头若有所思。不多时,困意再度袭来,翻身躺倒,轻微的鼾声随即响起。
夜,已深了。
#183;#183;#183;一轮上弦已从西天抹过,只剩下漫天的繁星点点闪烁。
幽幽的星光下,十数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地灵庙,随后其中一个黑影挥了挥手,一众黑衣蒙面人环形均匀散布在小庙的周围,纷纷双手虚合,拇指相抵,结成一个玄异手印。
看来是负责指挥的那个黑衣人双手间率先绽出红色的光芒,随即相同的一幕在所有黑衣人身上依次上演。过了片刻,所有黑衣人同时发出一声轻喝,手中红色光芒迅速暴涨,彼此相连,最后竟然形成一道半圆形的红色光幕,将地灵庙扣在其中,为首的黑衣人再次打了一个手势,带头缓缓朝地灵庙摸去。
庙外这一幕,很明显并未惊动庙内的一老一少,此刻这两人正睡得安详,鼾声此起彼伏。只是若仔细看去,可以看到随着任非衣的呼吸,竟然有淡淡的蓝色微光泛在他的身体表面忽涨忽落。
一只小猫步履轻盈地从屋顶踱过,踩在瓦片上带出一阵阵轻微的响动,而后突然诡异地消失。几乎在同一时间,数道红色烈芒携万钧之势破开屋顶直直砸向睡眠中的老乞丐和任非衣。
任非衣半梦半醒间察觉到危险的来临,潜意识带动身体向一旁躲避却是迟了,被其中一道红芒扫中身体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跌落在地生死不知。
然而那攻击任非衣的黑衣人却也“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奇,刚刚那一下击实,以自己武器的犀利程度,被击中之人就算不横遭分身,也绝不可能落个完好。正要前去查看,突然一只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脖子上,眼前世界骤然彻底陷入黑暗,这黑衣人到死都没能闭上眼睛——这TM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带着两点疑问一丝怨念,这个搞偷袭的卑鄙家伙就这么灰溜溜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183;#183;#183;不知道过了多久,任非衣渐渐恢复了一丝知觉,感觉到两耳边挂着呼呼的风声,似乎自己正被谁带着急速飞驰。拼命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情况,却发现自己居然连这一点力气都丧失了。一阵气馁,头顿时又昏沉了起来,随即一片混沌。
又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催人欲吐的天旋地转中,任非衣遇袭后首次真正恢复了神智。慢慢睁开眼睛,头部一阵欲裂的疼痛让任非衣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一声低低的呻吟从任非衣口中传出,随即便是最迫切的一个念头浮现在其脑海。浑噩了半晌,思绪混乱难以收拾。
“老乞丐!”下一刻,心念里一个突如其来的影像让任非衣几乎想跳起来——当然,也仅止于“想”,手撑着身体乍一动作,腹部撕裂般的剧痛就让他大呼失声,身体复又重重躺倒,却又牵动周身的伤处,一时间倒有了几分生不如死的知觉。
与此同时,一个黑衫束发面目清秀的青年正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走进屋来。听得任非衣痛呼,急忙快步走到近前,口中急切相询:“小兄弟,你怎么样?”
任非衣口不能言,只是闭目咬牙强自忍耐。青年见状,忙将手中托盘放在一旁桌上,随后掀开任非衣身上的被子,双手捏了几个印诀,直到手掌都泛起绿色的微光,这才覆在任非衣小腹的伤处。
一阵阵麻木之意在身上扩散开来,任非衣惊奇地发现前一刻让自己差点背过气的疼痛一点点被这麻木压制,已经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了。
“我这是在哪儿?”睁开双眼,甫一开口,任非衣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年过百八的老头子。
那青年见任非衣状况好转,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却是先散去手上绿色微光,又在托盘上取过水杯喂到任非衣口里,这才答话道:“这里是流云斋。”
“流云斋?”任非衣用力转了一下头部,这才将自己所处看了个清楚。
这是一间极为朴素的小屋,门窗应该是朝南开着,此时正是日间,炽烈的光线正透过打开的窗子狠狠射进来。门在西首,门内数尺方圆皆是一片空旷,只在西面墙壁靠近床铺的地方摆放着一个洗漱用的木架,脸盆等物陈列其上。床嵌在北墙上,床体跟床头的桌子一样,似乎是榆木所造,年头该是很久了,微微泛着油光。而任非衣正躺在这张榆木大床上,形如残废。
再将目光收回到近前这穿着类似普通杂役的黑衫青年身上,任非衣再次发问:“流云斋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是你救了我么?”
“小兄弟难道不是元修?”黑衫青年略感讶异:“那怎么会被卷入修元者之间的争斗呢?”
任非衣一脸无辜,心想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我还问你干啥。黑衫青年似乎也觉得自己答非所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想多了,其实你是不是修元者都没有关系。”
“修元者中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不依附任何行会、宗门势力,而是独自游历修行,被其他修元者称为游行者。流云斋最早就是由一个游行前辈创立的,这位前辈有感于游行修炼的艰辛,希望建立一个让游行们可以互相交流互相帮助的场所。当今流云斋在云陆不下百所,也算是元修界的一道风景。”
“救你的人也是一个游行,昨天刚好在云昌城逗留,听说是刚巧碰到两伙元修斗法,后来见你重伤在地无人料理,就把你带来这里了。至于我,只是这所流云斋的一个普通看护,他们都喊我十七,你也可以叫我这个名字。我从进斋来便很少离开此处,更不可能到百里之外的云昌城救了你回来,只是你身上伤重,是我一直照料,那倒是没错的。”
黑衫青年呵呵一笑,跟任非衣打了个趣。
听到自己已经不觉中离开了云昌城,任非衣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心头一动,忙问道:“十七哥,救我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一个壮硕的大汉。”十七答道:“当时送你过来的时候刚好我在空闲,所以就由我来交接了。不过那位大哥似乎还有急事,把你安置下来就离开了。”
“那他有没有带过来一个脏兮兮的老乞丐?或者他有没有提起过救我的时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
“这倒没有听说了,他看着你安顿下来就离开了,我跟他也只说上几句话。”
任非衣不再言语,心里却悬着老乞丐的安危。同时又暗恨那两伙争斗的修元者,害得自己重伤至此,更害的与自己很是投缘的老乞丐不知所踪。
“十七哥,谢谢你!”连番打击之下,任非衣的顽劣性子都被冲淡了不少,此刻言语间竟然是带了一丝敬意。
十七淡然一笑:“分内之事,要谢还是谢那位大哥吧。”说着一拍脑袋:“啊哟,光顾着说话了,再不给你换药,等木毒麻痹的力道一过去,恐怕你又要吃一些苦头了。”
原来刚刚十七手上的绿色微光是用来给任非衣麻痹身体以作镇痛之用,但木毒压制却不如水元舒缓的镇痛效果来的好,一旦麻木的感觉退去,伤处疼痛会更加难熬。
十七显然是轻车熟路,做起护理之事手脚尤为麻利。任非衣尚未有何感觉,身上缠着的绷带已经被十七轻轻取下。随即一声惊呼从十七口中吐出:“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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