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绑架啦!杀人啦!”同样是在一辆马车里,一个声音这样喊着。
“省省力气吧,小白就是小白,你脑袋里装的难道都是下水么!”马车里,还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
“死蚊子,你还好意思说?当时你只要随便喊一嗓子就会有人来救我们,我还用现在费这力气么?”车厢低矮,两个人只能面对面坐着,任非衣的口水差点喷在羽文脸上。
也难怪任非衣情绪不佳,不管是谁,没几天的功夫里莫名其妙被人放倒两次,现在又被关在一个连条板凳都没有的狭窄车厢里,都会非常不爽。最可气的是羽文救人的本事远没有吹牛那么厉害,随随便便就双手奉上绑一送一的便宜,不知道那来历不明的偷袭者要笑成什么样子呢。
羽文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你随意,最好你能冲出去把外面的鸟人给杀了我才高兴呢。”
任非衣为之气结,伸出脚朝着车门重重踹了几下。诡异的情况出现了,车门明明近在眼前,但似乎有种无形的屏障阻挡着一切,任非衣的脚怎么也碰不到。
#_#羽文双手垫在脑后靠上车厢:“别白费力气了,这是真正的‘界域’,比一般的防护界还要高上无数层次的东西。‘界域’一成,我们所处的位置就与外面的世界分离成两个空间了。别说身体,就算是声音也传不出去。”
任非衣颓然坐倒:“那怎么办?”
“睡觉!”
“睡觉?”
“对啊,反正逃也逃不掉,不睡觉干嘛?”羽文毫不客气:“反正我只是无辜被牵连的,人家要抓的是你,等他搞清楚了自然就会把我放了,我还担心个屁。”
任非衣爬起来跟他拼命的心都有了,不过转念想想,自己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图谋的,搞不好也是抓错人了,那自己岂不是也没什么危险?
也不管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心里倒是略微踏实一些了。
心事一定,又想起刚学了没多久的那些基础结印。反复又演练了几遍,自觉无误之后,暗道就是现在了。双腿盘坐,闭目凝神。双手在胸前迅速依次结夕城印、竹内古河印、冰蝶印、曼陀罗印、香穗印,这几印主调节体内五行。随后又是羽心印、木灵御印、葵蟹印、日足印、石田陌印,这几印主沟通天地五行。
当体内外的元气处于某一种微妙的状态时,任非衣心有所感,明白时机已至,脑中响起星海别焱此前嘱咐:“当内外元气介于平衡之时,以金破之结印贯通,水破之结印接续,水守之结印维势,水藏之结印牵引循环,成外天地,此为元鼎修成之道;反之,以水破之印纳取,水守之结印留存,辅以金藏之印调和,水藏之结印厚积,此为御器修成之道。因你主元为水,辅元当为金,故而照此法修行,可助你再上新的层次。”
压下心头兴奋躁动之情,任非衣双手缓缓结成新的手印。
“藏之介印!金破……这混蛋要修元鼎!完了完了,这下惨了!”任非衣自顾自做着晋职修行的时候,浑然没有发觉有双眼睛一直偷偷注视着自己。
羽文眼睁睁看着任非衣手印结成,又缓缓转向水之破——晦魄印,心里不住臭骂,却丝毫不敢发声惊扰,心道这次定要被导师骂死了!
任非衣此时物我两忘,从藏之介印开始,任非衣的身体就陷入了某种奇异的节奏里,身体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被无限放慢,然而感官却又变得无限敏感清晰。体内每一丝元气散逸而出,都带给自己一种水乳交融的舒适感受,恍惚间自己仿佛溶于天地,再无分彼此。
手印依然在奇异的律动中缓缓变化,水之破——晦魄印,这一印结结成,任非衣的一只脚便将踏上不可逆转的晋职之路。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任非衣突然身躯一震,哇地一声大口鲜血喷出,随即砰然躺倒。
羽文大惊失色,再顾不得惊扰与否,急忙探身相扶,异象陡生。
白色毫光自任非衣身体喷涌而出,将他整个身体裹成一个大大的“蚕茧”,占据了二人容身的大部分空间。
羽文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传来,身体竟被挤在角落里全然无法动弹。
“光茧”不住膨胀,羽文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重,终于连呼气都变得无比艰难。心知若这么下去,“史上第一个被无辜挤死的唤灵”这样的头衔是铁定要落在自己头上了。当下猛然运力,生生将无形的压力挣得缓了一缓,右手戟指轻划,指尖青芒吞吐间,似乎将虚空切开了一条裂缝。
无形巨力再次涌上,羽文全身骨骼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不由苦笑一声:“小陌啊,这次我能不能在这怪胎手里保住小命,就全看你的了。”
似乎是对羽文的话做出回应,从被他划开的虚空裂缝中缓缓探出几条树根状生满毛须的触手。感受到裂缝外的压力,触手极为人性化地颤抖了几下,似乎有些畏惧,瞬息后却从裂缝中伸出更多的触手。
数量庞大的触手细密地盘结在羽文身前,形成一面柔韧的网状护盾抵挡着“光茧”致命的侵袭。至此,羽文方始回复自由,大口喘了几下粗气,还来不及玩味劫后余生的庆幸,便发觉触手结成的护盾才这么一会儿已被挤压得完全走了形,虽然勉力维持,却恐怕随时都有彻底溃散之虞。
羽文大吼一声:“混账王八蛋的任非衣,你再不停手,老子和老子的兄弟就要被你玩死了!”
这一句纯粹是出于发泄,羽文自己也根本不认为这能起什么作用。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白色毫光如有生命一般,闻言发愣般地一顿,随后居然真的骤然收缩,倏忽间退入任非衣身体,仿佛从没出现过。
失去压力的“触手护盾”立刻松弛下来,所有触手都现出疲累之态,看得羽文一阵心疼,轻抚了几下,道:“小陌,辛苦你了,快点回去休养吧。”
触手缓缓退回,虚空中的裂缝也再度弥合。
“导师,你到底给我派了一个什么样的任务啊?”羽文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心生感慨。
就在这当儿,任非衣举起胳膊很是卖力地伸了一个懒腰,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睁眼第一句就让羽文怒发冲冠:“咦?你不是睡觉来的么?怎么睡得满头大汗像落汤鸡一样?”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啊?!你睡觉睡到吐血啦?不是有什么病吧?”
羽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扑过去一把掐住任非衣的脖子:“我让你给我装糊涂装天真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让你说我有病!我让你闲着没事乱修行!我让你害的我差点儿小命都交代了……”一直掐到任非衣翻着白眼大声求饶才恨恨松开了手。
任非衣捂着喉咙一阵干咳,见羽文仍是面色不善,虽然心里愤愤不平,也不敢再说什么。
眼角扫过身前那滩血迹,突然愣住了,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叫道:“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吐的!”
“装,你再JB装!”羽文骂道:“刚刚你做的混蛋事情别跟我说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我真不记得了……”任非衣很是无辜。
“信不信我放狗咬你?”羽文一脸穷凶极恶加思维混乱,不过也真的很难对一个差点就“流芳千古”的人求全责备。
“我没骗你,真的,我发誓!”任非衣竖起了中指——真不是故意的,结印时间久了,手麻了。
“方才你睡觉的时候,我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好做,肚子饿又睡不着,不如趁着没人打扰看看能不能顺利晋职,这样回头真出什么状况,也多点儿力气应付。”
“一开始都挺顺利的,可是到后面结晦魄印的时候,突然肚子里好像被谁大吹了一口气,感觉整个身体都胀起来了,然后就吐了一口血……”
“然后呢?”羽文斜着眼看任非衣:“你搞出来的差点儿让我断气的白光是怎么回事?”
“白光?”任非衣一脸茫然:“我吐了一口血之后好像……好像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羽文把拳头捏得嘎巴嘎巴的:“我看你现在还在做梦吧,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
“这事想起来挺诡异的,我没必要骗你。咱俩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怎么会搞出什么东西来害你?更何况要是害你,还会留着你让你现在来欺负我么?”
任非衣一脸肃穆,说的也在情理,羽文倒是被说动了:“那好,姑且信你这一次,那你倒是说说,你都梦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我梦到了一个大叔……”眼见羽文脸上又有晴转多云的迹象,任非衣忙又说道:“你别急啊,真的就是一个大叔,一个很奇怪的大叔,就像是刚从雪地里被挖出来一样,白头发白眉毛白皮肤,就连一身衣服都像是全家死绝戴重孝穿的那种。更奇怪的那大叔跟我说,他一直都住在我身体里,借我的身体养伤。哈哈,做梦梦到有个大叔住在我身体里,你说诡异不诡异?”
任非衣笑得前仰后合,不见羽文脸上一闪即逝的凝重。
“然后呢?”羽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把我搞成这个样子,就这么完了?”
“没啊,那大叔挺啰嗦的,说了好多话,可是我迷迷糊糊的大半都不记得了。反正他说前阵子不知道哪个混账王八蛋趁他现在实力未复,借我体内的元气把他给封印了差点儿害他伤势加重,好在我刚刚想晋职元鼎的时候一部分元气散逸出去,封印松动,他才能逃过一劫。不过他说我不能修元鼎,那样体内元气不够他汲取,迟早会要了我的小命所以顺手帮我晋职为御器了。”
“看来这就是导师封印的那个东西了!”羽文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自思量。
“哦,我想起来了。”任非衣又说道:“他还问我外面的‘碧渊之域’是谁布置的,我想起你跟我说的,就跟他说我被人抓起来困在一个什么狗屁‘界域’里面,他还赞我说的好,说这确实是个狗屁‘界域’,抓我们的人想必也是个狗屁人物,不值一提,但是却刚好帮了他一个大忙。你说这叫人话么,抓我们的是狗屁人物,那我这被抓的岂不成了狗屎角色了?”
“我正想反驳,但是他却突然做了个手势不让我说话,过了会儿才问我,外面那个玩木头的唤灵是不是我的朋友。虽然这话古里古怪说什么里面外面的,但我估摸着他是在说你,就点头说是。”
“随后他就说:‘外面的麻烦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要怎么做。现在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刚好我也恢复了部分能力,就送你件礼物给你防身,免得你随便在谁手下丧命,也连累我倒霉。’不等我反应,他就嗖地一下消失了,我也就跟着醒了。”
羽文戏谑道:“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你是小白,只有你自己不承认罢了。”
任非衣撇嘴道:“一个梦你也能拿来较真,你这境界又高得到哪里。”
“你认为那真的就是你的一个梦么?”羽文笑了:“你不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任非衣挠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嗯,确实有点不一样,本来不知道多久没吃饭肚子很饿的,但是现在完全没有感觉了。这个算不算?”
“我靠,真懒得说你了。”羽文满脸无奈:“你先结这个印试试,然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这结印叫什么名字啊?真难看!”任非衣一边扭着手指学羽文的示范一边抱怨。
“闭嘴,快照着做!”
手印结成,羽文看着任非衣的双手露出一丝坏笑。
任非衣一眼瞥见,心知不妙,正要动作,却晚了一步。
两股暴动的元气直冲双臂,鼓荡着似要破体而出。任非衣痛叫一声,眼睁睁看着双手一片殷红,几道血箭自十指指尖飙射而出!
“你这混蛋!”任非衣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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